2004年2月初，俄罗斯某海军学院一名叫萨沙的军校生跳楼自杀。这个消息他的母亲在三天前就梦到了，梦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对她说：你的儿子萨沙要死了（据该妇女说，她有特异功能，20年前她就曾做梦知道母亲要死）。这还不算怪，更怪的是：从她儿子死，到儿子下葬后，她的呼机连续收到奇怪的字符jjjj，并发出奇怪的叫声，但寻呼总台否认发送过这种信息。母亲把收到的七条信息存储起来。可当记者赶到后，这些信息却先后消失了——也就是说，所谓的“地狱传呼”信息，没有得到第二个人的证明。
但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该妇女在撒谎，或有幻视幻听什么的——至少报道中没有提到这个可能性。因此该事件就停留在了这样一个颇有意思的边缘上，它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
有好奇的同事就去询问相熟的科学界人士，回答说：寻呼机上出现怪字符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像电脑上的病毒一样。
然而这不是解释，只是猜测，就像俄罗斯妇女猜测自己的儿子在地狱里受煎熬给她发传呼一样。这件事横跨的领域太多了，需要在一个超出我们把握的整体系统里去把握，它甚至挑战了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所以尽管俄罗斯科学家对此事也颇感兴趣，却没有一个人能根据自己的支系统语言去解释它。
那天我走在路上，继续思考这件事，看见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想到，如果我们要向光亮证实我们的影子，我们怎么能够把影子拿到光亮下，让后者看到前者呢？ 虽然这是不言而喻的存在，但是怎么证明呢？
从这个类比里我体会到，感知的世界是多么复杂，途径又是多么的庞杂，证实的途径则是有限制的，须沿着已知的基石一步一步遵循过去，所以科学的世界势必小于感知的世界。科学的探测再尖锐，它的前头永远是混沌，就像长矛的尖头永远刺不穿一团雾，神秘是不可能消灭的。虚实两个世界可以互感，如果不满足于互感，一定要追求互证，那就需要非常大、甚至无限大的成本。多少年来科学家前赴后继，不就是在做这件事吗？现在宇宙中的“影子物质”已经被承认了，影子物质与我们能够探测到的光线不发生相互作用，但是通过引力效应可以察觉它。已有证据表明，宇宙中的可见物质只占宇宙总质量的10%，所以影子物质即使占了总质量的一半，也还是大有余地。物理学家认为，影子物质虽然是不可见的，它与我们对宇宙的了解还是相协调的。这个协调其实早就存在于普通人的感觉中。在很多情况下，我们感到就行了，无须证明，也无须解释。我有个朋友就最反对解释，每次遭遇误解（或者是我和她之间，或者是别人误解我们），我刚要张口，她马上不容置疑地制止我：不要解释！傲气得不得了。
在感知中，你我是相通的一个整体，在证明时你我则需分开——你看到和我看到是两码事，因此在药品效果试验中，现代医学有“双盲”试验，隔绝相互的暗示。证明是分析，“分”了才明晰，一次现象必须可分为多次重复的现象，只有具备了可重复性，才有望达到应用的目的。特异功能有不可重复性，所以也难应用。我听说某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在没有功利目的时，功能很灵验，一旦想利用他的功能赚钱了，他的功能就消失了。而那位俄罗斯妇女，按照民间的说法，她是阴气重的人，灵怪现象就专门向她显现，记者一来，这些现象就消失了——好像那个地狱传呼也知道“不让你们拍照，不与你们相互作用”的潜规则。
像这种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事情，在过去，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划归到伪科学一边，斥之为迷信而加以批判，现在人们的思想到底开放了，也留有余地了，于是我们接受了“潜科学”的概念。
潜科学是科学与非科学的过渡类型，它是一个亦此亦彼、模糊而宽泛的地带，替代了非此即彼、不真即伪那道僵硬而狭窄的界线，人们把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的现象放在这个地带里，等待将来的证实与证伪。潜科学有可能发展为显科学，但是不保证，所以“地狱传呼”这种奇事，我们也暂且存在这儿，看看将来能有什么解释吧。2004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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