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经验是在重复中得到，还是如韩青说的“第一次做一件事也可以有经验的存在”，我看了这些天的书以后，基本确认，我们俩说的经验，不是一回事。我以为的经验，应该是属于分别意识，她说的，大概属于五俱意识。
识有八种。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这是前五识，意识为第六识，七曰末那识，八曰阿赖耶识。前六识是显性的，后二识为隐性的。第六识意识中又分两类，就是我上面说的五俱意识和分别意识。
意识有一种作用——我最近很喜欢“作用”这个词，要颠覆我所习惯的唯物主义，这个词很给力。所有显现出来的物质，都是什么什么作用随缘弄出来的，缘集而生，缘散而灭，但是作用常在。我们这些人现身于世界，是“被作用的”，这种作用让我们有运气、放光、发声三种活用，还让我们根据性之所近，互相接近、接受，又让我们发展眼耳鼻舌身五识和意识，在了别外境的同时返熏其心，拓展隐性的第八识，使其由浑而划。这种种作用，本来是有随境活用之妙趣的，不料我们在依作用行事时触途成滞，偏所注意，被自己所注意的外境所牵挂，以为此境为实有，进而对自己也连类作真，执着于自以为是的小作用，反使般若（智慧）的大作用被掩蔽了。所以既要让作用开展，使其中的性理显现，又不能执着于这个性理，使作用停滞。这些天每每想到这个作用，就仿佛自己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车流往来不息，此时真觉得自己这个身体怎么着都碍事，恨不得化为空气。好了，扯回来，回到意识的作用——
法界一片性光，意识可以将其分析成按空间和时间排序的样子，空间与时间是借给我们这些不能对世界一目了然的人的一种姑且用之的方法。按照空间来排序就出来了形相，按时间排序就有了次第的变化。但意识的这种作用构不成具体的物质，必须有前五识分析出其中的性质，比如眼识分析出眼前的色调符号是红色的，舌识分析出其味觉符号是甜的，身识分析出其触境符号是软的，意识携五识俱起，叫五俱意识，即形相携可以用形容词形容的各种性质一起作用，具体之物方成，再给这个物体设立一个符号比如叫柿子。五俱意识是现场形成的，是现量，以五俱意识每次所得的现量为基础，进而区别其中种种法境，或比较彼此相状之异同，或考察前后关联之因果，由此产生的比量或非量，就是分别意识。比如又看到柿子，几次现量比较产生了经验，我们就知道它是柿子，而不是其他东西。或者看到同样的红色，同样是软的但质地不同，放在嘴里不甜，牙齿去触也嚼不烂，我们就知道它至少不是柿子，它或许是块红布。
现量是不可重复的，这就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五俱意识是没有重复的，即便两次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柿子。雌泥蜂把它的土巢检查多少遍，永远不以为是重复的，看来它是只有五俱意识而绝不具备分别意识的。分别意识抛弃了很多现量的因素，在数次现量的基础上只取同异之见，或只考虑某方面的因果律，比如柿子可吃，只考虑柿子，而不考虑是这一分钟显现的柿子还是那一分钟显现的柿子，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个经验里包含了重复，它来自重复的实证，又能重复使用。一个经验要成为可以传达与传递的，它只能是一种分别意识。至于我妹妹裱画时那种说不出来的阴力，那种储存在肌肉里的记忆，应该是五俱意识递次所得的现量没有往显性的分别意识那里走，而是往六识的发源地第八识里那里走了，沉淀下去了，埋藏在深处的隐性种子因此受到熏发，习而成熟，逐渐能待缘显用。比如我妹妹一拎起那托好底的画，手指的阴力就使出来了。在足球场上，我们看到的那些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也是这样，要让他们讲球来了该怎么踢，他们不一定会讲，在瞬息万变的情况下，他们幸亏无须大脑思考，他们只能靠含藏在第八识里的种子自发而直接地发生作用。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韩青与我，对经验的偏重点不同呢？可能是因为韩青会画画，而我不会。画画是运用身体多一点的，写作用脑多一点，所以我这人，离了分别意识就无所作为。韩青的画里则处处洋溢着“缘”的快乐，各种东西的碰撞，都能组成一个新的情境。所以她经常是生活在现量意识里的，俯仰皆宜的样子，跑到我博客里唱了两句反调就没她事了，害我用了这么多天功，好在博客写出来了，我都不敢重看，赶快发上去，把这一页翻过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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