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青藏公路纪念碑、布达拉宫的先后出现,记忆中的拉萨逐渐苏醒了。但是我没有旧地重游的打算。拉萨变了一些,过街的时候居然有交通警管着我走人行道了。以前满街的狗也看不见了。据说那些脏兮兮的狗都是名贵品种。那年看见它们我并不喜欢,如今看不见了又怅然若失。我背着包走到自治区政府所在地。门口一个年轻人管登记的,我说我要到阿里办事处,他说不在里面。我问在哪里,他满脸严肃地说:不知道。
背囊愈加沉重。我伸着脖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如一只拖在地上的沙袋,仅被思维的惯性斜拎住一只角。出来八天了,每天都在赶路,我的思维始终在向前向前,即便夜里倒下睡觉,它也不放我沉睡,带着赶路的命令大清早就把我拎起来,几乎成了一味前行的僵硬意志。我只有在火车卧铺和汽车卧铺上睡得沉一点,因为此时车轮在替我赶路。可是现在,思维的惯性终于减得很弱了,脑部高原的水土正在流失,向下渗落,成为双脚的负担,使我既走不动,脑子也发沉。尽管不到天黑我不会考虑住旅馆,但至少我要坐下来,仿佛要通过下降若干厘米的举措来为上升了几千米而向地心引力示好。
街边几辆三轮车上的藏族人撅着屁股趴在车龙头上,当我走过时他们像倒伏的麦穗一样相继升起并活泛起来。是他们提醒了我的需要,我坐上其中的一辆,来到西藏日报社。我对报社这个长条形大院子怀有亲情,因为上一次我来这里,一个姓杨的女孩帮我不少。但是此刻我走来走去找不到她,也没人问。周六的下午两点,不仅编辑部无门可入,连广告部也关着门,比内地的媒体清闲多了。我后来碰巧被一个不太熟的熟人谢先生认了出来,领到他家,总算有个地方坐下来了。坐下来还觉得脑袋下降得不够低,所以当他爱人体贴地要我去房里睡一会的时候,我也就没撑住,将一头对低原的怀念倾泻到枕头上去了。
有几分钟我能听见门外的说话声,而不知其说的什么——这算不算睡着?有了这几分钟也算是浅浅的休息了,我渴望继续往下沉,脑子里却开始了新一轮的赶路,我闭着眼睛盘算起去阿里的走法。共有三条路可以试。一是继续通过朋友联系西藏军区的路子。二是结伴包车去阿里。正好我一个女朋友委托我到拉萨去看她的儿子大龙,大龙在拉萨开了一个专卖旅游用品的店和咖啡店,一直对他妈说好好好放心放心,我受托去看看真好假好,他那里应该有旅游者的信息。三是到阿里办事处找便车。这是阿里的王女士告诉我的办法。虽然时隔一年,且联系不上她了,但这毕竟是我最先得知的办法。我决定先试它,看看我的运气如何。
这样我就躺不住了。我对谢先生一家说,万一明天一大早就有车呢?我必须今天把消息探好。我真是探得巧了,就在阿里办事处的旁边,有一家藏羚羊旅运公司,当晚的11点就有车。车还不错,是卧铺大客,不需要费口舌拉关系,只需要掏钱买票。只是当晚的这一班只到错勤县(1600公里的一半路程),四天后才有到狮泉河的。管他呢,错勤就错勤。我兴奋得骨头发紧。看看时间,还有六个多小时,赶紧去看大龙。大龙反对我当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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