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在黑夜中只看见大灯照耀的路。开了一段,车里开始暖和了,我想着这一路的坐车滋味,有两段路是给柴油熏着,措勤到改则的卡车是座位不对头,椅垫的海绵没有了,下面有个什么硬东西你必须让着它,车一颠起来,你就让不好了,只能抓着上面的拉手让自己悬着。它比这辆东风车破多了,到处漏风,路也不好走。相比较而言,这一段应该是最舒坦的。
正舒坦着,驾驶员忽然一踩刹车,只见车灯照耀的路中间,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站着的人,驾驶员那一侧的车门也扒上来一个人。此时大概刚出革吉县城不远,我的直觉是遇上打劫的了。
扒在车门外面的人开始跟驾驶员咕叽咕叽地说话,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根据他们的态度猜测司机是在抗争还是谈条件,正想着应该把我这边的车门锁上,念头刚起,一阵冷风猛袭,车门大开,我这边也蹿上来一个人,我以为要把我拖下去,或者拿刀子顶着我,却都没有,他只是强力向里挤,把我挤到两个座位之间的空档上,我的包赫然呈现在他眼前,我迅速盘算起包里的东西,钱只有1千块不到了,可以给他们,我还有邮政储蓄卡可以取钱,小相机要跟他们谈,设法保留,其余的都无所谓。
但此时车居然开动了,我才发现又有一个人从驾驶员那边挤进了后座,后排坐着的人本来就直不起腰,这下更够呛了。我不知道后车厢有没有上人,原来这些人强行拦车不过是要搭车。
车正常开起来以后,挤在我旁边的人就开始逗我了,问我怎么不怕的,万一他们是坏人呢?我惊魂刚定,心不在焉,听见自己用一种漠然的声音缓缓地说:我又没什么钱,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你们也不像坏人(继续把他们往好人方向加固,免得他们临时起意又变成坏人)。他说,你出门不带钱怎么行?我继续懒懒地说,我在阿里地区有朋友,我的钱事先汇给他,去了找他拿就可以了。
这些话都是我事先想过的,我知道它们在真正要用的时候都是失效的,面对真歹徒我哪里说得出这些?只有在与假设的歹徒对话时,它们找到了与当初想象相符合的情境,遂得以出笼,只是运送它们的声音毫无即兴之情,是悬在任何表情之外的空洞的声音,但甚至我自己也误以为自己是沉着冷静的。
阿芳后来直佩服我敢跟“强盗”聊天,说她吓死了,引得我把这件事又掂量了一下,觉得打劫这么简单的目的带来的恐惧到底是有限的。作为体力上的弱者,立即认倒霉,也许能控制受害的程度。
尽管这伙人不打劫,他们的强行肆意还是叫我坐立不安,坐在我旁边的人继续扩大对我座位的侵占,他越坐越舒服,把我像牙膏一样挤出去,我一路上用腿撑着自己,强搭住座位的边。阿芳那一边则有后面的人挤上前,一对膝盖亲切地“促”在她旁边,搞得她也只能向我这边挤。驾驶员操作驾驶杆也受到干扰了,他抱怨说,要装这么多人,还人货混装,这个车,只能下半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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